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渊只是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他等著周荣骂自己。
“你嘴里在胡唚什么！”
周荣一脚就踹在了陆渊的屁股上，陆渊立刻做出害怕畏惧的样子，同时在心里默默想著，
成了。
既然周荣已经联想到了，那么，他就有可能会下注，而无论他会將赌注下给哪一方，陆渊都能继续顺势而为，玩一手火中取栗。
不过，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自己的实力。
陆渊不知道，周荣这时候心里也正乐呵著，他现在看陆渊这小子越来越顺眼了，简直比看著亲儿子还高兴。
这廝岂不是正好说出了我想跟朝廷说的话？
有明一代，倭祸最盛时期莫过於嘉靖年间，因为在这次寧波爭贡事件之后，地方上伤亡显然是不小的，而朝廷和皇帝那边最终对此做出的决定，则是关停寧波市舶司，断绝与倭国的往来。
这一政策且不说其利益得失，其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在沿海一带催生出了大量的海盗和贼寇，其中又有许多和倭人串通起来，在两国之间走私各种商货。
这些人，算是“假倭”。
而倭国本土此时正处於各个大名或诸侯混战时期，大家都急切需要来自明国的技术、货物和钱財，用以支持本家的战爭。所以反而又有比原先更多的倭人客串了走私商或海盗的角色，藉机从中牟利。
这一部分，则是真倭。
当下，浙江一带的局势，还远远没糜烂到戚继光刚接手那阵子的情况，当地的卫所兵固然烂了，但若是提前开始组织民兵和营兵，就可以一边镇压海寇倭寇捞军功，一边顺势將自己的根基深植於浙江一带。
其实按照陆渊的判断来看，大明对倭国断绝商贸往来，確实是一种很严重的惩罚，后者实际上是相当需要大明国內诸多货物的，但耐不住江浙本地的豪族和商贾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种唾手可得的赚钱机会。
就好比是明末时期的晋商，他们难道不知道把各种紧俏物资卖给后金是资敌的行为？
周荣的巴掌又拍了下来，一巴掌落在陆渊肩膀上，打的他身子一抖。
“听说，你杀了一个女倭人？”
陆渊愣了一下，这时候，他才发觉周荣旁边多了几名亲兵，想来是自己提头见赵百户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
“这女人恨我杀了她的同伙，假扮成农妇侥倖逃过一劫，急著要来杀我报仇，所以，我就”
“哼。”
周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但他没说什么，而是对著那几名亲兵骂道：“一个个就知道过来咬耳朵说人家的坏话，跟人家陆总旗学学，直娘贼，跟了我好几年一个个的还是小旗，呸！”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周荣又重申了一遍官职，这算是彻底承认了陆渊。
那些亲兵连忙也对他拱手施礼。
“见过陆总旗。”
“见过陆总旗。”
陆渊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变大了一些。
这下子，陆渊立刻开始对大明武官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毕竟俗话说越是容易得来的东西，越不值钱，自己这个总旗，其实也还是个底层军官。
自己到时候在地方上做什么事，做多少事，都还是未知。
不过，这个起点已经相当不错了嘛。
也幸好陆渊的態度很乐观，因为接下来几天全都是疲惫无味的行军，没有再和倭人遭遇，只不过沿途又传来了一些村子遭到劫掠的报告，使得整支军队的气氛一直很压抑。
当周荣下令停下来的时候，陆渊顺著河流的尽头朝前看去，看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 鄞县。
这座规模较大的县城算是“倚郭”，即寧波府的府治所在之处，寧波府的高级官衙就在这座城里，而寧波本身又对外通商，极为富庶，在浙东一带算是“国际化大城市”。
要是运气好，你甚至可以在这儿看到黑叔叔，不过后者一般属於流通商品。
陆渊清楚记得，歷史上寧波爭贡事件之后，谦道宗设一伙人突破明军的重重包围从寧波杀到了绍兴，又从绍兴一路逃窜回寧波，当日大掠寧波商市，然后上船逃命。
这里面值得玩味的地方可太多了。
首先寧波府內驻扎著寧波卫，隔壁几个县大多有卫所直接驻扎，其中定海卫更是能算得上是大明海军，专门管海船和缉捕防御海盗。
就在这种层层包围之下，倭人在外头抢那些官府都懒得管的小村子也就罢了，可他们居然还能公然在寧波府城里面抢劫一遍之后大摇大摆地坐船走人，这可不是本地守军无能几个字就能解释的事情了。
歷史记载的很模糊，但是陆渊想想自己这副身躯的父母兄长，想想那些人惨死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试著推动一下，改变一些东西。
自己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能做更多的事么？
“老爷”
陆渊凑近到周荣旁边，跟著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问道：“小人虽然以前在定海卫待过，但是对鄞县这儿处处不了解，跟在老爷身边什么规矩都不知道，就怕无意中衝撞到了什么贵人。”
“哼，贵人？”
周荣冷笑一声。
“本官十几年前曾经看过寧王出巡，那是真的贵不可言，至於说现在嘖嘖，你记住，这鄞县城里，你以后要负责的大概是捕盗备倭的事情，你唯一见面要行礼的人，
便是本府知府杨最，以及几个同知通判，但你根本不需要听他们的命令，平日里对他们好声好气的，那是你给他们面子，千万別给我丟脸，懂么？”
“小人明白，多谢老爷赐教。”
“你他娘满嘴文縐縐的，你怎么不去弄个秀才噹噹？”
“小人没读过书。”
“放屁。”
周荣扬起马鞭轻轻按在陆渊的肩膀上，缓缓道：“读没读过书，那是两种人，装也没用。”
“老爷明断，小人確实读过一点书。”
“读过什么书？”
“春秋。”
“呵呵，爷只知道春宫，回头赏你几卷，多看看多学学，总不是坏事。”
“那就多谢老爷了。”
陆渊能感觉到，周荣对於自己的看重，所以也不介意陪著周荣多聊聊，只有双方关係加深了，自己才能有机会替周荣“出谋划策”。
自己在大明的前程，可就全靠这位周老爷了。
队伍，在城门外停下，陆渊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城门关了。
城头上，一名身著青袍模样清瘦的官员站在城头，对著城外大吼道：
“城外的千户、百户全都听著，周荣通倭，即刻將其拿下，不许怠慢！”
陆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