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路平得象面镜子,自行车轮滚在上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轻快得象在飞。
换成王赢载人后,唐佳丽那种随时可能掉下去的紧张感终于消失了。
她象只找到了窝的小猫,把身体重心轻轻靠在了车后架上。那双原本只敢捏着衣角的小手,也大着胆子,试探着抓住了王赢衬衣两侧的衣摆。
通过薄薄的确良布料,指尖传来的是年轻男孩特有的体温,还有那随着蹬车动作而紧绷、舒张的腰部肌肉线条。
硬邦邦的,充满了力量感。
晚风拂过,带来前面男孩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皂角的清爽味道。这味道钻进唐佳丽的鼻子里,让她的脸莫名发烫,心里却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既羞怯又踏实的甜蜜。
王赢也没闲着。
腰间那双小手若有若无的触碰,就象带着电,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他心头那点旖旎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但理智这根弦还没断,告诉他不能操之过急。
感觉到身后的人还沉浸在刚才机耕道那段“颠簸”带来的羞怯中没缓过神,王赢故意放慢了车速,让车轮懒洋洋地转着。
“佳丽姐,你看前面那个冒烟的大烟囱没?那是咱们方亭卷烟厂。听说那里面的工人,光一个月的奖金都能抵咱农村人干半年!”
他没话找话,象个憋脚的导游,指着远处的地标建筑瞎扯。
唐佳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点了点头,却没接茬。她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哪有心思管什么烟厂。
王赢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那儿数落着沿途的风景。哪家商场新上了刘德华的磁带,哪家录像厅又进了最新的港片……说的全是那些唐佳丽只听过没见过的城里稀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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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大半个钟头,那片红砖白墙的楼房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雍城中学教师家属区。
进了车棚,王赢利索地跳落车,把车梯踢下来架好。
唐佳丽也跟着跳下来,脚一沾地,只觉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
她跺了跺脚,缓解了一下酸麻,然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打量。
这也太干净了吧!
水泥地平整得连根杂草都没有,一排排五六层高的楼房整齐划一,楼前楼后全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没有鸡屎味,没有猪圈臭,空气里飘着的是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偶尔,还能听到谁家窗户里飘出来的钢琴声,叮叮咚咚的,好听得很。
这一切,对唐佳丽来说,就象是闯进了电视里的世界,新奇得让她不敢大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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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唐佳丽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王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滋味。
这地方,对他来说,是梦开始的地方,也是梦碎的地方。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读初中那会儿,每年跟着父母来这儿拜年,那简直就是一场“公开处刑”。
那时候的他,穿着带补丁的衣裳,鞋上全是泥巴点子,走在人家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板上,每一步都觉得自己象个罪人。
尤其是进了大伯家那套三室一厅的“豪宅”。雪白的墙壁,亮瞎眼的吊灯,还有那个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文明”的抽水马桶……
每次坐在那软得象棉花一样的沙发上,他都不敢乱动,生怕屁股上的灰把人家沙发弄脏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卑,那种城乡之间巨大的鸿沟带来的窒息感,象一根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那颗敏感的自尊心上。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一颗名为“不甘”的种子在他心里发了芽。
他发誓,绝不当一辈子泥腿子!绝不象父母那样卑微地活着!
他要住楼房!要用抽水马桶!要当城里人!
这股劲儿,撑着他熬过了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寒夜,最终让他以全乡第一的成绩杀进了方中。
可惜,那时候的他太年轻,不知道有些鸿沟,不是靠一张录取通知书就能填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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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丽,愣着干啥?走啊!”
王建国的大嗓门把王赢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转过头,只见唐佳丽还傻站在车棚边,两只手死死捏着衣角,手指头都捏白了。
那种局促和不安,写满了整张脸。
她这辈子除了赶集,连县城都没怎么来过,更别提进这种全是“文化人”住的高级小区了。
王建国热情地招呼:“走,佳丽,跟我们上去,去我大哥家坐坐。”
“啊?不……不了,王叔。”唐佳丽象是被踩了尾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连连摆手,“你们上去办正事,我就在下面给你们看车。”
“看啥车哦!”王赢被她逗乐了,“这破车扔路边都没人捡,还用得着看?再说这小区有门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安全得很。
“走吧,佳丽姐,”王赢走到她面前,语气温和却坚定,“来都来了,不见识见识城里人咋过日子的,那不白跑一趟?”
他太懂这种自卑了。正是因为懂,所以他更想拉她一把。
“我……我……还是不去了吧,小赢,不太好……”唐佳丽低着头,声音小得象蚊子哼哼。她是真觉得自己这身打扮,跟这环境格格不入,怕上去给人家丢人。
“有啥不好的?又不吃饭,就是去讨口水喝。”王赢摆摆手,继续忽悠,“再说我大伯你又不是没见过,每年都来我家吃团年饭,那就是熟人!你长这么俊,他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走走走,别墨迹了!”
见唐佳丽还在那儿纠结,王赢也没耐心了。
他心一横,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还在绞着衣角的小手。
那手凉凉的,滑滑的,手心还有点汗。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楼道口拖。
“呀——小赢,你……你干嘛!快放开我!”
手心突然传来的热度和力度,让唐佳丽浑身一颤,像触电了一样。她惊呼一声,本能地想挣脱,可那只大手就象铁钳一样,死死扣着她的手腕,根本挣不开。
王赢见她脚步松动了,这才嘿嘿一笑,松开了手。
指尖划过掌心,那种粗糙与细腻交织的触感,让他心里痒了一下。
他看着唐佳丽那红得快滴血的脸蛋,故意板起脸催促:
“快走吧我的好姐姐!再磨蹭,黄花菜都凉了!”
说完,他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那昏暗的楼道走去。
唐佳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霸道又不讲理的背影,气得跺了跺脚。
最后,她还是红着脸,咬了咬嘴唇,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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