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是何时爱上的王子?这已经无法细究了。
与浮士德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薇薇安娜已经习惯了浮士德成为她生命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但薇薇安娜永远都记得初遇时的那一天,在夜雪过后,十岁的自己在宅邸中练剑,这是她自小以来的习惯。
罗赛林家族在起义之前,便是帝国传承悠久的骑士家族,传承有【近卫骑士】的道途,而这份道途的要求便是极度的勤奋与自律。
因而薇薇安娜从懂事起便过上了苦修的日子,而她的天赋之高,哪怕在家族漫长的历史中,也未能有与她比肩的族人。
薇薇安娜记得父亲不止一次地感慨过她的天赋,称赞她一定能取得不俗的成就。
但对于这些美誉,薇薇安娜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概念。
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罢了。
为了回应父母的期望,为了赢得家族的荣耀,即便她根本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无论是他人的赞美还是嫉妒,对年幼的女孩来说都没有意义,她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她就如同人偶一般生活,无喜亦无悲。
“薇薇安,今天的训练就到此为止吧,我带你去一趟王宫。”
父亲的出现打断了她的练习,薇薇安娜看向一袭正装的父亲,问道:
“是的,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收养了一位义子,看起来我们的王国会有王子了。”
薇薇安娜的记忆中,那时的父亲十分兴奋,几乎是自言自语道:
“我跟陛下有过约定,指腹为婚,本来陛下只有一个女儿,我还以为这门亲事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没想到陛下竟然”
父亲忽然哽咽了起来,掩面而泣:
“陛下,没想到您为了那个承诺竟然专门收养一位王子,陛下”
薇薇安娜不太能理解父亲的感动,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便歪歪头道:
“父亲,所以,我是订婚了吗?”
“没错,虽然没有正式谈下来,但过几年陛下肯定是会让你跟王子订婚的,这次就是去见见你的未婚夫。”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是吗?我知道了。”
薇薇安娜顺从地接受,她对婚约没有什么清淅的认知,既然父亲和国王都这么约定了,那就是理所应当之事。
“唉,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淡漠了点,至少表现得高兴,或者抗拒也行吧。罢了,以后再改正吧。”
于是她很快换好裙装,跟随父亲前往王宫。
薇薇安娜并非第一次来王宫,在父亲去与国王陛下会面时,她便静静地倚靠在廊柱边,对着花园里的草地发呆。
直到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轻快的问候:
“嗨呀,这是哪里来的一块香香软软的蜂蜜小蛋糕啊?”
当薇薇安娜回头望去,随后的一幕,便深深印在她的记忆深处,无论如何都无法冲刷磨灭:
明明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可对方的气质却成熟得不象是孩子。
在阳光的映衬下,他清秀的脸颊噙着温和自信的笑意,几乎贴到小萝莉的脸上。
“小小蛋糕?”
薇薇安娜那双平淡澄澈的紫眸不由瞪大,她还从未被如此称呼过。
“一点可爱的昵称罢了,不喜欢吗?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
少年耸耸肩,随即向薇薇安娜伸出手:
“当然,我知道你是罗塞林家的薇薇安娜。初次见面,我是浮士德,不久之前刚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子,你直接叫我浮士德就行。”
薇薇安娜迟疑片刻,握住了浮士德伸来的手:
“你好,殿下。”
她微微抬起雪白的下巴,打量着只比自己高一点的少年。
这就是我的未婚夫。
将要共度一生的人,将要相互占有的人。
第一次,在女孩无喜无悲的心境中,泛起了涟漪。
自那之后,薇薇安娜便成为了浮士德的跟班。
在双方长辈的刻意撮合下,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无论是用餐、训练、学习乃至工作都在一起,伴随着一天天成长,原本模糊朦胧的婚约概念在薇薇安娜的心中变得清淅起来。
是约定终生的契约,是互相所有的至宝,也是生死与共的爱。
一想到浮士德会成为她的恋人,她的伴侣,薇薇安娜便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悸动。
仿佛被告知将要得到一份举世无双的宝藏,令人狂喜的绞痛狠狠地捶打着她的心脏,令少女沉醉于未来的畅想中。
她早已爱上浮士德,无可救药。
何时何地?
可能是在两人同乘一条小船,泛舟湖上,与水鸟伴歌的夕阳中;
可能是在高谈阔论的会议上,王子向她描绘光辉前景的笑容里;
也可能是在每一个奔波忙碌的深夜,两人互相抵住肩头小憩时;
或者,干脆就是在最初见面的那一瞬。
以浮士德未来的伴侣自居,薇薇安娜誓要充当王子最为信赖的人,要比以往更加千百倍地努力,压榨着自己的全部潜力。
无论王子索取什么,她都会不遗馀力地给予。
她绝不会让浮士德失望,似乎只有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才配称得上是合格的伴侣。
只要浮士德需要,那她便竭尽所能地去完成,清汐王子在这些年所创下的政绩,很难说究竟是谁在出力。
尽管他俩一直都没有正式订婚,也从没有询问过王子的意见,但在薇薇安娜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如此亲密无间的我们,怎么可能不相爱呢?
于是当觉得时机成熟后,国王便将两人一同召来,宣布了订婚的消息。
薇薇安娜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听闻订婚仪式时的喜悦,并且迫不及待地看向身旁的王子,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同样的欢欣。
然而映入薇薇安娜眼帘的,却是浮士德阴沉不定的脸色。
王子殿下欲言又止,但在谒见之厅什么都没说,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
尽管隐藏得很好,但跟浮士德相处这么久,堪称最为了解王子的人,薇薇安娜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对方的抗拒?
于是少女原本狂喜的心情,如坠深渊。
果然,在一段时间后,薇薇安娜被父亲找到,后者歉意地向女儿低头:
“抱歉啊,薇薇安。”
“我们上一辈的人,确实不该自作多情的。那份婚约,就当作从来没有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