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风裹着桂花香扑在望河村头的旧供销社木窗上,吹得货架上的铁皮饼干盒 “哗啦” 作响。老方蹲在积灰的老货柜前,指尖抠着柜门上脱漆的木纹 —— 刚想整理父亲留下的旧账本,却摸到货柜底层的抽屉格外沉,像灌了铅。他用力拉开抽屉,里面堆着的旧报纸下,压着个黑色的金属硬盘,盘身裹着层油纸,拆开一角,露出刻在盘侧的 “骷髅” 暗记,像颗冷钉子,扎得他心口发紧。
他手里攥着把磨得发亮的老铜钥匙,是开这货柜的,钥匙柄上刻着 “1985”,是父亲当年接手供销社时的年份。这供销社是他守了二十五年的地方,从凭票购物到扫码支付,货架上的商品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这老货柜没动过 —— 父亲说 “这柜子装着村里人的念想,不能扔”。去年冬天,一个叫 “阿哲” 的男人来买两箱白酒,临走时塞给他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里面装着六千块钱,说 “方叔帮着照看这老货柜,别让人翻底层抽屉,每月再给你补一百五买烟”。
当时他捏着信封,指腹能摸到钱的褶皱,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 —— 孙子小阳在城里读寄宿学校,每年学费加生活费要一万五,儿子在外地开货车,去年冬天追尾赔了三万,这六千块够凑小阳半年的伙食费,他实在没辙才收了。可自从阿哲来过,供销社就没安生过:夜里关店时,总听见老货柜里有 “窸窣” 的响,像有人在里面摸索;底层抽屉的锁孔被人动过手脚,他换了新锁,第二天又被撬得松动;上周整理旧报纸,才发现硬盘藏在抽屉最里面,油纸都渗进了报纸的油墨里,吓得他连夜把报纸堆回去,连小阳的家长会通知都忘了发,被老师打电话催了三次。
“方叔,俺买瓶酱油,要酿造的。” 李婶拎着个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刚腌的萝卜干,“小宇说你这的酱油香,炖肉好吃,俺特意来买。”
老方赶紧把抽屉推回去,用旧账本盖住柜面,强装镇定:“在最右边货架,你自己拿,还是老价钱。” 他接过李婶递来的钱,指尖碰到硬币的凉意,心里更不是滋味 —— 李婶家的小宇和小阳是小学同学,去年小阳生日,李婶还送了个奥特曼蛋糕,他却藏着可能害了全村的事。
李婶拿起酱油瓶,擦了擦瓶身的灰:“方叔,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眼窝子都陷进去了,货架上的饼干盒都摆歪了。”
老方的手顿了一下,刚想解释,供销社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裹着落叶灌进来,阿哲穿着件黑色皮夹克,带着两个穿工装裤的男人走进来,手里拎着把撬棍,眼神冷得像深秋的寒霜:“方叔,那老货柜的抽屉,没动吧?”
老方的后背瞬间僵成块木板,下意识挡在货柜前:“啥 啥动没动?抽屉里都是旧账本,没人动。
“没人动?” 阿哲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抓住老方的手腕,撬棍 “当啷” 砸在货架上,震得铁皮饼干盒掉了两个,“别装了!老鬼藏在里面的加密硬盘,你要是敢拿,或者报给警察,你孙子小阳在学校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 我听说,他宿舍楼下有不少‘混混’,要是有人天天堵他,你说他还能安心读书不?”
这句话像把冰锥,精准戳进老方的软肋。小阳是他的命根子,去年小阳考上市重点时,他还在供销社摆了两桌,请村民吃了顿喜酒。老方的手开始抖,却强撑着掰开阿哲的手:“俺不知道啥硬盘,你们找错地方了!”
“找错?” 阿哲示意两个工装裤按住老方,自己拎着撬棍走向老货柜,“上周我让人来查,发现抽屉的锁换了,肯定是你动了手脚!今天要是拿不出硬盘,我就把这供销社的货架全砸了,再往酱油桶里倒点‘东西’,让望河村的人再也不敢来你这买东西 —— 顺便,把你收我钱的事,跟全村人说道说道,让大家看看,‘方掌柜’是咋拿孙子的前途换钱的!”
老方的牙咬得发疼,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他看着货架上的酱油桶,想起每天早上来买豆浆的张爷爷,他牙口不好,只吃用供销社酱油拌的豆腐;想起小阳上次打电话说 “爷爷,等我放假回来,帮你看店好不好”,那声音亮得像太阳。要是让阿哲毁了货架、污染了酱油,他还有啥脸见这些人?
他偷偷摸向口袋里的老年机 —— 这是儿子特意设置的,按 “” 键就能自动给陈默发定位。指尖刚碰到按键,一个工装裤突然夺过手机,摔在水泥地上,屏幕碎成蛛网,机身还弹了两下,撞在老货柜的腿上:“别想着叫人!今天要么交硬盘,要么毁供销社,你选一个!”
阿哲己经用撬棍撬开了老货柜的抽屉锁,旧报纸散落一地,黑色的硬盘露了出来,裹着的油纸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找到了!” 阿哲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抓,老方突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不能拿!那是老鬼的东西,是干坏事的!”
“干坏事?” 阿哲狠狠推了老方一把,老方摔在货架旁,老铜钥匙掉在地上,钥匙柄上的 “1985” 磕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你收我钱的时候,咋不说干坏事?现在装啥清高!”
阿哲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褐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 “工业染料”:“你再不松手,我就把这倒进酱油桶,让你这供销社的酱油全成毒水!”
李婶吓得脸色发白,却没跑,悄悄往后退,从竹篮里掏出个备用手机 —— 这是小阳上次回来给她的,说 “方爷爷要是有事,你就打陈警官电话”。她手心里全是汗,按号码的手指都在抖,刚拨通,就听见阿哲的吼声:“你敢打电话!”
阿哲扑过去想抢手机,李婶赶紧把手机塞进萝卜干坛子里,往门外跑:“陈警官!快来救供销社!有人要下毒!” 一个工装裤追出去,却被刚赶来买盐的村医老周拦住:“你干啥欺负人!这是俺们村的供销社,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老周拎着药箱,往工装裤腿上一挡,工装裤没站稳,摔在门槛上。阿哲见状,更急了,举起玻璃瓶就要往酱油桶里倒,老方爬起来,抓起货架上的老秤杆,挡在桶前:“你敢倒!俺就用这秤杆砸你!”
老秤杆是父亲传下来的,红木做的杆身,铜制的秤砣,沉得很,老方举得胳膊都在抖,可眼神却亮得吓人。阿哲看着秤杆上的刻度,又看了看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突然红了眼:“妈的,跟你拼了!” 他扑上去想抢秤杆,老方死死按住,两人扭打在一起,玻璃瓶掉在地上,液体洒了一地,把水泥地染成了褐色,还冒着股刺鼻的味。
就在这时,陈默和李伟带着民警冲了进来,李伟一把扑倒阿哲,手铐 “咔嚓” 一声锁上。另一个工装裤也被民警制服,押了进来。陈默蹲下身,从抽屉里捡起硬盘,装进证物袋:“阿哲,老鬼跨境赌博后台的加密硬盘,终于找到了。”
阿哲趴在地上,脸涨得发紫,头发上沾着酱油渍:“不可能!老鬼说这硬盘只有我能解码,你们咋会知道藏在老货柜里?”
“因为她。” 陈默指了指门口赶来的林薇,她怀里抱着妈妈的监理日志,帆布包上沾着褐色的染料点,“林薇妈妈的日志里写得明明白白:‘望河村旧供销社,‘哲远商贸’实为老鬼跨境赌博网络的技术中转站,负责人阿哲是老鬼的最后技术联络人,利用老货柜抽屉夹层藏匿加密硬盘,硬盘内存储跨境赌博后台的管理员权限和未被发现的三个线下窝点地址,窝点分别在邻市的网吧、郊区的台球厅和县城的棋牌室’!”
老方看着日志里的记录,眼泪差点掉下来,他走到陈默面前,声音发哑:“俺 俺早该发现的,这抽屉沉得不正常,锁还总被撬,俺却因为收了钱,没敢声张,差点让他把赌博后台的信息带出去,害了更多人家,俺对不起俺父亲,也对不起村里的人”
“方叔,你最后能护住酱油桶,还敢跟阿哲拼命,己经很勇敢了。” 陈默拍了拍老方的肩膀,“这硬盘是彻底捣毁老鬼赌博网络的关键,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截住这最后一批线下窝点。”
苏晓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里满是兴奋,隔着听筒都能听见键盘的敲击声:“陈队!技术科破解硬盘了!老鬼的赌博后台有超过十万个注册账号,涉案金额高达 8 亿!三个线下窝点己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当场抓获了 27 个赌博组织者!另外,硬盘里还有老鬼在菲律宾的赌博服务器地址,国际刑警己经联合当地警方查封了,老鬼本人现在就在菲律宾的服务器机房里,马上就能抓了!”
阿哲听到这话,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不可能!老鬼说他己经去了美国,你们咋会知道他在菲律宾!”
“知道?” 李伟捡起地上的玻璃瓶,晃了晃里面剩下的染料,“你以为老鬼真的信任你?他早就把你的行踪卖给我们了,连硬盘的解码密钥都留了后手 —— 藏在你上次给老方的那箱白酒的瓶盖里,我们早就找到了!你不过是他的弃子,他想让你在这里吸引注意力,自己好趁机转移赌博资金,可惜啊,他的转账账户昨天就被我们冻结了。”
阿哲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头抵在酱油桶旁,肩膀不停发抖:“俺错了 俺不该帮老鬼做赌博后台,俺就是想拿了佣金,给俺妈治阿尔茨海默症”
“治阿尔茨海默症?” 李伟指着地上的毒染料和碎手机,“你用威胁老人、下毒、想毁供销社的方式治阿尔茨海默症?老方的孙子等着安心读书,望河村的人等着吃干净的酱油,那些被赌博害惨的家庭等着讨回公道,你把别人的活路、别人的家庭当草,配说治阿尔茨海默症?”
老方看着哭丧着脸的阿哲,突然叹了口气:“俺知道难,可难也不能走歪路 —— 俺儿子赔了钱,俺再难,也没敢拿不该拿的钱,没敢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后来,民警把阿哲他们押走了,环保部门的人来清理了地上的染料,李伟带着工友们来修供销社 —— 换了新的货架,加固了老货柜,还帮老方重新漆了货柜的门,刷上了亮堂堂的朱红色,说 “以后这老货柜还是村里人的念想,得好好护着”。老方每天都来帮忙,整理商品、擦拭货架,手上的划伤好了又添新的,却没喊一句累。李婶每天都来帮忙卖东西,老周也来搭把手,说 “俺们一起守着这供销社,守着村里人的日常”。
第二天下午,苏晓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里满是哽咽:“陈队!国际刑警在菲律宾的服务器机房里抓住了老鬼!当场查获了他准备转移的 2 亿赌资,还有他的最后一本交易账本!老鬼的整个犯罪网络 —— 从走私、洗钱、假货、有毒染料、珍稀木材、濒危动物制品到跨境赌博,全破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老鬼的人危害社会了!”
村民们听到消息,都围到供销社门口欢呼。张爷爷拎着刚买的酱油,笑着说:“方叔,以后俺还来你这买酱油,炖肉香!” 小阳也打来电话,声音亮得像太阳:“爷爷,俺听说你抓坏人了!你真厉害!放假俺就回去帮你看店!”
陈默和李伟也来了,还带来了一袋向日葵花籽,塑料袋上印着 “耐寒向日葵,晚秋可种” 的字样:“方叔,种在供销社周围,明年夏天开花,咱们的供销社会更漂亮,花香混着酱油香,肯定好闻。”
老方接过花籽,拉着李婶、老周的手,一起蹲在供销社门口的土地上种。深秋的阳光洒在新翻的土里,暖得人心里发甜。他看着手里的老铜钥匙,钥匙柄上的 “1985” 还清晰可见,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的 “守着供销社,就是守着村里人的日常,守着良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 他没辜负父亲的嘱咐,没辜负村民的信任,更没丢了 “方掌柜” 的名声。
风拂过供销社,带着向日葵花籽的清新和酱油的酱香,混合着村民的谈笑声和货架上铁皮饼干盒的 “哗啦” 声。老方坐在老货柜前,看着货架上整齐的商品,突然觉得,这供销社的烟火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浓 —— 这是安稳的香,是正义的香,是再也不会被黑心算计搅乱的、望河村最本真的烟火香。
夕阳慢慢西斜,供销社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双手,轻轻护着这满村的深秋。门口的向日葵花籽虽然还没发芽,却己经让人想起明年夏天,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花盘下是摆得整齐的酱油桶、饼干盒,守着这再也不会被打扰的好日子,守着这满村的笑声与安宁 —— 守着每一个普通人心里,那份最简单也最珍贵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