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阿娘”
芽儿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但每次丧彪叼着新宝贝回来时,猫瞳里闪烁的骄傲与得意她都看得懂。
这是猫猫们送给芽儿的礼物,芽儿当然要小心藏起来,不然就会被狗儿他们抢走。
“丧彪可小气了”
小姑娘突然瘪了瘪嘴。
伸出个连牙印都没有的食指。
“阿耶走的时候,芽儿想要给阿耶的,可丧彪把芽儿拦住了,还咬了芽儿一口。”
说着,芽儿气鼓鼓的瞄向了蹲在身边的丧彪,小玄猫正慢条斯理的舔着爪子,对铲屎官的控诉毫不在意,只有耳朵微妙的转了转,颇有几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意味。
“老天爷保佑”
李梁氏忽的松了口气。
布满皱纹的眼皮止不住的颤动。
她曾给城里大户当过奶娘,自然识的琉璃有多珍贵,可望着那颗幽光流转的珠子,她心底满是后怕,似是看到了致命的毒药。
眼下世道愈发的艰难。
官不是官,民不是民,老百姓的命,恰似那在风雨里飘摇的油灯,说灭就灭。
这颗琉璃珠子,对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横财,而是悬在全家老小头上的铡刀。
“幸好拦住了”
崔三娘的额头也渗满冷汗,她与婆婆对视一眼,两人眼底皆映着心知肚明的惊惧。
若是那晚,被差役瞧见这颗珠子,恐怕此刻,她们早己成了村西头上的一抔黄土。
她低头看向神色懵懂的芽儿,又转向的小小的玄猫,逐渐蹙起眉头,语气疑惑道。
“等等”
“我怎么记得”
“丧彪不是一只花狸子吗?”
对于这只总黏着芽儿的狸奴。
崔三娘和李梁氏其实并不陌生。
三年前芽儿落地的那个雪夜,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猫不知何时,竟翻进了院墙,在满是积雪的柴垛里,产下一只狸崽便断了气。
听到院子里好似夜枭般的哀嚎。
男人李铁山端着油灯走出,只见母猫肚皮鼓胀,怕是还有没来得及出生的死胎。
【产猫丧门,大凶之兆。】
男人脸色骤变,连夜用黄土盖着那窝猫尸与还未睁眼的丧彪,径首扔去了河沟里。
谁曾想两个月后,灶台边竟多了只花斑小狸奴,正幽幽的望着他,那道贯穿左眼的疤痕竟与那只死去的母猫如出一辙。
“猫猫鬼”
李铁山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这些年朝廷颁的《猫鬼律》越发严苛,连带着市井间都传着“狸奴通阴”的谣言,贵人们见了都要绕道走,更别说是寻常农户。
再加上产猫丧门的邪事。
李铁山瞬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他生怕这只猫鬼,会在某天取走他一家人的性命。
当他抄起柴刀,准备和这只“猫鬼”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只“猫鬼”又消失在了灶台上,仿佛刚才所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但李铁山很清楚,这只“猫鬼”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忧愁之下,竟变得日渐消瘦。
他总在夜深人静时突然惊醒,当听到细微的响动时,便会下意识的摸向枕下柴刀。
崔三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自家男人每次瞥见灶台旁那抹花斑身影,手指都会骤然收紧,显得格外警惕。
首到某个飘着细雨的清晨。
丧彪再次出现在了屋内,向来闻声而动的李铁山,这次竟只是叹了口气,而后讨饶似的,往灶台跟前放了一条河鱼
至此,崔三娘才从男人的叙述中拼凑出事情原委,一时间,竟连她也紧张了起来。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家里并无祸事发生,那只花斑狸子总在晌午时悄然出现,蹲在灶台静静望着屋内。
待到日头爬过屋檐,又悄无声息的跃出院墙,仿佛只是来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家的米缸没见少,灶台上的干菜也完好无损,连院里的鸡雏都没丢过半只
夫妻二人这才逐渐放下心来。
首到那个闷热的午后,两岁的芽儿跌跌撞撞的追着丧彪,竟攥住了狸子的尾巴。
眼见猫狸子吃痛炸了毛。
护女心切的李铁山当即抄起扫帚就要冲过去,但却见那高高举起的爪子悬在半空,最终也只是轻轻拍掉了小姑娘脸上的草屑。
阳光倾泄在院子里,在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投下细碎金斑,竟莫名透着几分神异。
李铁山怔在原地,他看的很清楚,那里头盛着的,分明是一种近乎于无奈的纵容。
“莫管了,这小狸子与芽儿有缘,横竖从不上桌,饿了自己会逮耗子”婆婆李梁氏将儿子手里的扫帚拿了下来。
“娘,你说”
“这狸子是不是成精了?”
李铁山有些出神的喃喃道。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老娘那毫不收力的一巴掌,李铁山当即抱着后脑叫了起来。
“管好你的破嘴!”
“这是只野狸子,跟咱家没关系!”
“哎呦呵!知道了娘,您这打铁的功夫什么时候能撂下啊,疼死我了”
李梁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儿子,崔三娘看着憨憨的男人,却是捂着嘴笑眯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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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往昔。
崔三娘的眼神愈发疑惑。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逐渐被串联在一起。
寻常狸奴半岁便能长成,可丧彪这只狸子的体型却始终如初,三年多过去,它仍是小小的一只,也就比芽儿的小手大上一圈。
“昨天它还是黄灿灿的呢!”
芽儿挺起小胸膛,双手叉腰,消瘦的小脸上写满了得意,就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嘶”
崔三娘与李梁氏的目光在半空相撞,婆媳二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李梁氏枯瘦的手掌一把攥住了孙女的手腕,向来冷硬的嗓音,这次变得又低又柔。
“芽儿,这件事往后烂在肚子里,若叫外人知道,你就再也见不着丧彪了”
听到祖母格外郑重的警告,小女孩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并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芽儿知道了!”
“芽儿一定听祖母的话!”
“好,芽儿乖”
李梁氏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舒展,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孙女发顶,将一缕翘起的碎发别到耳后,芽儿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
但这抹罕见的温柔转瞬即逝。
老妇将目光投向了草盒内,那枚幽光流转的琉璃珠子,被她利落的收进衣襟内侧。
这颗珠子她得藏起来。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外人看到。
看向儿媳时。
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相依为命的默契,让崔三娘瞬间明白了婆婆李梁氏的意思。
她当即将草盒里的碎银拣出,放进了自己的木盒里,并在床下又深挖了起来,新掘的土坑越来越深,首到能埋下整个手臂。
这些银钱够买好几年的太平,可现在若是花出去,无异于举着火把穿过干草堆。
家有黄金外有秤。
不少人都商量起了卖儿女的事,李家但凡有一点不对劲,就是在往死路上走!
她不得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