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岁安搁下碗筷。
龙须鲤气血太旺,他无武道根基,几口下去便觉腹中暖胀,再难消受。
他踱到柜台后,看着眼前景象。
客栈里灯火通明,人声比白日更稠。
说书台子围了不少人,住店的,也有专为听书来的,叫一壶粗茶,便能消磨一晚。
跑堂的小伙子们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
后厨方向,香气混着年轻汉子们的哄闹一阵阵传来。
玄礼定下的规矩极严,护卫队分作三班,值守、用餐、歇息,环环相扣。
灯笼的光晕在夜色里连成一道不灭的防线。
此刻正值一班用饭。
后厨辟出的偏间里,几条长凳挤得满满当当。
碗里是稠粥,中间两大盆奶白的鱼汤,金红的鱼肉在里头沉浮。
“虎子,你慢点!”李辰碰了下身旁的王虎。
王虎恍若未闻,埋头猛扒,额角青筋微凸。
他卡在四重境已久,几块鱼肉下肚,只觉一股热流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嗬——”他低吼一声,身上骨节噼啪作响,气息陡然一涨!
“突破了!虎子五重了!”旁边人惊呼。
几乎同时,李辰也闷哼一声,放下碗,拳头攥紧,脸上涌起一阵潮红,再睁眼时,眼中精光湛然:“我也五重了!”
“好家伙!”
“这龙须鲤就是好!”
欢呼声炸开。
几个武道低些的小伙子,只小半碗下肚就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再不敢多吃,只能眼馋地看着,咧着嘴傻笑。
热闹中,几道目光总忍不住飘向大堂说书台。
白羽微端坐台后,一身素净衣裙,乌发松松挽着。
灯火映着她侧脸,光洁如玉。
她声音不算高,却清凌凌的,每个字都清淅地送到角落。
讲到那石猴跃入水帘洞,她眉眼微扬,自带一股沉静的灵气。
王虎刚突破,心潮澎湃,偷眼望去,只觉那身影说不出的好看,耳根莫名发热,赶紧低头猛灌鱼汤。
李辰也差不多,看一眼,心跳就快几分。
一场讲完,满堂喝彩。
客人渐渐散去。
柳青青端了碗温热的鱼汤过去:“微儿,润润喉。”
白羽微接过,小口喝着。
柳青青替她理了理鬓角,声音压低:
“微儿,过了年就十四了……可有合眼缘的?娘瞧着,王虎、李辰那几个孩子都不错,身板结实,人也本分……”
白羽微放下碗,摇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
“娘,我不急。韩先生的书还没读完,《西游记》也才讲了个开头。店里的事,我也想多帮衬些。”
柳青青看着她沉静的眸子,知道这女儿自有主张,便不再多言,只轻轻叹了口气。
夜深,客栈重归宁静。
兄弟三个挤在里间通铺。玄星毫无睡意,在褥子上翻滚。
“六岁啦!”他忽然坐起来,看看玄礼,又看看玄宣,“大哥练武,三哥学文。我以后干嘛呢?”
玄宣放下手里的书,敦厚的脸上带着笑:“你自己想学什么?”
玄星眨巴着眼,忽然问:
“大哥,三哥,姐今天讲,那猴子学了本事,就能大闹天宫,谁都管不着。是不是成了仙,就能想干嘛就干嘛了?”
玄礼擦着臂盾的手一顿。
玄宣也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玄礼伸手,揉了揉小弟的脑袋瓜:“你呀……倒是跟爹一样,尽想些天上的事。”
玄星不明所以,但被大哥揉得舒服,嘿嘿笑着缩进被子里。
油灯如豆,将内室映得温暖。
柳青青坐在床边,膝上摊开一本粗麻布封面的帐册,指尖划过一行行墨迹。
“盘店花销大,但这十来天进项不错,”她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欣慰,“扣除各项开支,咱家现银……还剩九十三两七钱。”
白岁安褪下外衫,在她身旁坐下,接过帐本随意翻了翻:“比预想的好。开局还算顺。”
“是啊,”柳青青侧身,帮他捏了捏肩,“就是心里总不踏实。那磐门……”
“明日,全家回白山村一趟。”白岁安打断她,语气笃定。
柳青青手一顿:“回村?当家的,这节骨眼上……路上会不会……”
“无妨。”白岁安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今日北玄卫一到,磐门那群人跑得比见了猫的耗子还快。张总旗当街亲口宣布玄礼授了总旗,这便是官身。他们再横,也不敢明着动北玄卫的人。况且,李县尉也会看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月中接手这客栈,里外都需要打点。回去看看田地,也跟韩先生说说玄宣、羽微学业的事。”
柳青青听他分析得在理,心下稍安,轻轻“恩”了一声,将头靠在他肩上。
“店里让虎子和几个稳重的多看半天,无妨。”白岁安语气笃定。
他顿了顿,看向妻子:“而且,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不想看看?”
柳青青眼波柔和下来,轻轻“恩”了一声。她起身,将钱匣仔细收进柜子底层,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枚冰凉玉佩,随即关上柜门。
“那明儿一早,我多蒸些馍馍带上。”她吹熄了灯,室内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月光渗入微芒。
夫妻二人躺下,被褥间萦绕着皂角的干净气息和白日里淡淡的烟火气。
“岁安,”黑暗中,柳青青的声音很轻,“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这日子……真有奔头。”
白岁安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
“恩,”他应道,声音低沉平稳,“这才刚开始。”
白岁安不再言语,心神沉入识海。
【元初历224年十一月,白家客栈经营初有成效,运势+8】
【运势:194】
光华流转的卷轴上,讯息浮现。
忙忙碌碌,十月竟已悄然翻过。
他心中默算。
客栈、田亩,不似授官、夺宝、获龙气那般,能一次性带来泼天运势。
但它们如同深扎土壤的根系,细水长流,稳定产出着银钱与气运。每多置一分产业,这根基便厚实一分,汇聚的运势也就多上一缕。
这才是家族立足的长远之道。
窗外,月色朗朗,照着沉睡的客栈,也照着这条逐渐铺开的、通往未来的路。